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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快死了。 萧北阙面色凝重,用了最直白的语气。你现在简直不像个正常意义上的活人,他又说。他在宗门已经算是翘楚,但在我身上跟着的有些东西他都看不出是什么。我看着他刚要开口,忽然觉得喉咙发痒,又剧烈咳嗽起来,口鼻和眼眶又流出那种黑色的液体,化不开的浓黑色,把眼白都浸得发黑,有一丝微不可闻的血腥味。 萧北阙等我缓过来,递过去一方手帕让我擦干净脸和手上的脏污,继续劝我不能再干这行了,跟着我的那些玩意儿他会再想办法。 我只觉得讽刺,说实话我倒真没想到自己能活到退休那一天,嘴上应了萧北阙的嘱咐,只说想换个地方散散心。萧北阙和宋南归待我很不错,如果他们牵扯进这些破事实在是罪过,何况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已经快十五年,满打满算也称得上活够了本儿,接下来怎么样我实在已经不太在乎。萧北阙今天语气生硬,脸色也难看到极点。我看得出这位朋友的担心,但心里只觉得那是命,躲不开逃不掉。 我天生阴阳眼,能看见很多别人修了方术之后也看不见的东西,老除妖师收我当单传弟子也有这层原因。我能听见那些东西在我耳边低语,有时啜泣,有时哼唱一些旋律混乱的歌,它们在庆祝,庆祝我即将被它们吞噬。我开始经常做梦,梦里我躺在一池碧水里,我猜那是海,可我没见过海。 浑浑噩噩地流浪了将近一个月,我到了洛阳城郊一幢废弃已久的旧宅。据说这家人逃难走了,再也没回来。不知道在中原像这样的房屋还有多少,它们是一些庞大的棺椁,用来盛放人存在过的痕迹。于是这幢废弃已久的宅子迎来了久违的住客,我其实很喜欢这种气氛,那种潮湿腐朽的气味能带来安全感。门上的两个红布灯笼已经破损,隐约能看见上面金色的花纹。围墙上的白灰成片地剥落,露出里面的墙体,像一片狰狞的伤口。这个季节的深夜仍然很冷,我穿着那身很常见的紫白制服,身上的貂绒在风中被吹起来,冷风打在身上,握刀的手冻得发麻。 没人在意一个突然而至的外乡人,苦难让所有人变得麻木。 这个院子里到处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符咒,看起来房子的主人已经被假道士骗了不止一次,符咒的功能杂乱到有些可笑。和在正门外感受到的那种混乱的气息不同,宅院里其实非常安静,静得让人感受不到有任何东西的存在。继续向庭院内部深入,池塘里的水异常清澈,几株红色荷花已经结了花苞。主屋里挂了一面八卦镜,但镜面已经碎裂,上面布满蛛网状的裂痕。 主屋的卧室十分整洁,所有家具器物都是新的,几乎没有使用过的痕迹,甚至镶了琉璃的隔断也光洁如新,这种异常的干净出现在一个多年无人居住的房子里也很奇怪。卧室里很多地方有血迹,干涸已久,渗进地面或木制的家具上,如附骨之疽。我把随身的一些东西放在这个房间,只带了刀。这一晚的天空很是晴朗,惨白的月光投在地面上,高悬的满月像一只凝视着大地的眼睛。这样的光线很适合。 后院厢房有一口枯井,井口附近已经有破损的痕迹,我试了试确认还不至于出现二次坍塌,纵身跳了下去。与其说是枯井这里更像一条密道,通向一间狭窄的石室,里面供了一座凶神恶煞的塑像,大张着嘴露出满口獠牙,没有舌头,口腔深处钻出一条吐着信子的蛇。我看不出这是什么神,毕竟我并不是那种理论知识十分丰富的人。伸手想通过接触去感受神像上的气息,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拦在半空。像一只冰凉柔软的手挡住了我的指尖,和神像保持着一寸左右的距离。安静的空间里传出一声轻响,那座神像的头部在我面前裂开了一道缝隙,开始发出被压迫到极限时一连串爆裂的脆响,神像怒目圆睁的脸变得扭曲,一声脆响在石室里回荡着,神像的头碎成一滩,被某种力量徒手捏爆了脑袋。 神像毁坏那一刻,拦住我的那只手也随之消失,石室里的温度骤然升高了些许。所有的碎片在我面前缓慢飘浮起来,化作无数只雪白的蝉,本能般地向微弱光源的方向飞去,看上去对我这个闯入者毫无兴趣。我凭着经验几乎在瞬间就分析出了一种可能性,即使这有些不可思议。在这个建筑里有两种力量,神像吸引了大量的脏东西,但它们更恐惧这个建筑里的另一个力量,所以只在建筑之外徘徊。 我向井口的方向走过去,看见最后一只蝉在清晨的阳光下变成灰烬,什么都没留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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