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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马后桃花马前雪 (第1/10页)

    Chapter 1

    姬发曾经无比憎恶崇应彪的笑:眼睛微眯,唇角咧出一个张扬的弧度,笑得志得意满,宛若捕猎好手炫耀俘虏的猎物。而今他成为了崇应彪的战利品。他看见崇应彪翻身下马,居高临下、趾高气扬地用靴尖碾压自己的后背,崇应彪问:你逃呀,普天之下、莫非王土,率土之滨,莫非王臣,姬发,你能逃到哪里去?

    姬发像濒死的困兽,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、灰色的绝望。崇应彪堪称感到快慰,用仅剩的一只右眼死死盯住苟延残喘的猎物——左眼在早前被爱人隔空一箭射穿,姬发控弦的手指不曾颤抖,他的心比铁还要坚定,只想要自己死。

    不是爱人了,是仇雠,当崇应彪快刀斩下殷郊头颅的那瞬,爱意如死灰般冷。哦,自己举刀的手同样不曾松动,动作既快且狠,仿佛怕事久生变,崇应彪不记得自己当时的表情了,他明明是想笑的,真好啊,殷郊终于死了,我和他兄弟一场,合该送他最后一程!牵动唇角时恐怕连脸上的肌rou都僵硬了,他感到目眦不受控制地一阵抽搐,温热的雨和着殷郊腔里喷射的鲜血溅到手背上。他又哭又笑,好像欣喜若狂,又怅然若失。

    姬发不曾留情,青天至少眷顾了崇应彪一回,让他顶着血rou模糊的左眼,黑黢黢的,像经年深渊,暗河里流淌着晦涩不明的情愫,对姬发投来一个嘲弄的笑。倘若目光亦有实质,想必早已钉穿了姬发的后颈——他想要姬发死!我的父亲死了,鄂顺死了,殷郊死了,大王也死了,凭什么你还活着?于是崇应彪以一种轻佻的语调,甚至带了一点如释重负的轻快,不无恶意地道:想殷郊了吧?我送你去见他。

    崇应彪不止一次痛恨自己错失良机,明明他握剑捅进父亲心窝的手是那么稳,跃上刑台斩落殷郊的头颅的刀是那么疾,为什么到了姬发这里,却屡屡撞壁、频频失控,他看到姬发蔽膝下汩汩而出的鲜血,在河岸上蜿蜒出曲折的痕迹,或深或浅,最后郁积在姬发身下形成一个殷红而不详的血洼。崇应彪怔了怔神,脑海里绷紧的弦因为胶着太久,松弛比手起剑落的一瞬远远来得要漫长,少年睫羽轻敛、头颅低垂的动作在他眼底无限拖长,灰色彻底蔓延上姬发的眼睛,他的肌肤冷如冰玉,脸颊最后一缕红润随着失血逝去,渐渐惨淡如石膏。几个瞬息后崇应彪才意识到那汪血泊是什么,姬发蜷缩的姿态犹如幼儿回到zigong时的形态,少年自己身体里也怀有一个胚胎,幼嫩如一尾鱼,鱼在桃花水里垂死扑腾。

    姬发又被痛醒了,左腿被崇应彪的剑洞穿,或许再偏一点,扎破动脉,血就不会如这般自动止住,而是源源不断,流干躯壳里的最后一滴。这样也好,流干净前半生手里染上的脏污,魂灵被冷雨冲刷出底色,仿佛就和当初来时一样。涤不尽的唯有归心乡愁,追随青山隐隐流水迢迢,从流漂去。崇应彪捡来了树枝干柴,木柴燃到盛处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微爆裂声,火树在风中雀跃,升腾的火焰也像血的颜色。只是缄默,空气是凝结的冰晶,情绪是潮冷的木屑,点不燃亦烘不透。姬发的手指难耐抓了抓身下垫着的衣物,意料之外的一片干燥,想来经过另一个人的手,就在自己昏迷之际,架在火堆上晾干了再无声无息地铺在杂乱的草垛上。他早前听说过要睡、忍痛、慢临盆,真正面临时依旧不可避免地显得有些茫然。下腹的坠痛比以往任何一次伤痛得更剧烈,连呼吸都变得艰难,崇应彪的声音好像从一个很远的地方抵达他的耳畔,他在剧痛中无法思考,更无法作答,冷汗浸湿了里衣,甚至如潮水般模糊了视线。

    姬发?姬发!

    崇应彪至今犹感恍惚,他和姬发究竟有没有过缱绻燕好,更多的是不死不休,他们生来就注定是宿敌,从认识的第一年开始发生争执、打架互殴,到现在是第八个年头,就在早两个月,还因为姬发私放太子,他用太子的鬼侯剑削断了姬发的弓弦——我盯你好几天了,你把殷郊藏哪了?是马棚、营房、还是粪坑哪?他用手挑衅似的掌着姬发的侧脸,语气一如既往地轻佻,好像在问姬发——我什么都知道,你把你的相好藏被窝里吧?姬发狠狠撞了过来。崇应彪想过,倘若命运倒转,他们相逢不是在质子营,结局是不是又会不一样?可惜他学不会怜香惜玉,在发觉姬发身体的私密后,只是将人摁在墙上狠狠抵了进去,姬发则直接在他肩头留下一串带血的牙印。他们一点都不像情人,更不像爱人,欲望可以在柔软芳香的暮春萌发,可以在雨雪霏霏的寒冬死去,爱永远姗姗来迟、杳无踪迹,他们明明是相濡以沫的姿态,接吻里却满含着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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