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sp)因为我不曾在你的水流中游泳_小狗河流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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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小狗河流 (第2/2页)

的时候,把她丑陋的铅笔字擦掉,勒令她站起来挨打,然后光着红屁股坐在椅子上,边哭边写。小狗过生日,医生和她一起吹了蜡烛。小狗说:我想许个愿,许愿你永远记得我。

    小狗十五岁,她总觉得这个世界压在一个点上,多少有点倾斜坍塌的意味。因为她知道不是每个人的生活都充满令人绝望的静止、永恒的重复。因为医生不会静止,医生不会重复。她懒得去想医生的世界和她的世界的区别,仿佛她的使命就是不要想和不要问。但这种区别就像使劲钻到苹果里的虫子,随着无尽无休的枯燥无味越钻越深。她很想问,因为问题在她脑袋里越积越多,像要爆炸似的。

    就像每一回,她都想问:你还会回来的,对不对?但她一次也没有问。

    医生来得越来越少。甚至他来的时候也没有往常那么专注,他有时候走神、犯困、毛手毛脚。他还有几次叫错了小狗的名字。不管怎样,医生和小狗一起过了第二个生日,她把蜡烛吹灭的时候,她对医生说:谢谢你。其实她想说的是:在陪我一会好啦,我喜欢你。

    然后…

    医生再也没有来过。

    小狗十六岁,医生不来,树叶不会颤动,学校也不开门。于是她想啊想,想累了就睡觉,睡醒了就接着想。过了很久很久,她在静止的、无指向的时间里度过了十五亿年,她想到了一种可能:

    条件一:小狗一号是医生的朋友。他的病人、他邻居家的小孩,或者死亡名单上的一个主语。

    条件二:小狗一号死了。可能是自杀,可能是病逝,也可能是别的。总之,她没有活过十五岁。医生为此悲伤,但不用负起责任,是那种轻飘飘,充满柔情和无意义愧疚的悲伤。他的愧疚在于他本该做什么,而非他做了什么。于是医生搭建幻想的堡垒,里面是他“本来可能该做”但又“不可能真的做”的事,以及小狗。

    条件三:存在不像悲伤一样有时限。医生忘记了小狗一号和小狗,因为他很忙,因为年终考核或者新交的女朋友。又有可能他生了一个女儿,新生命把旧的死去的生命抹掉了。医生本该将小狗也抹掉,就像抹掉小狗习作上的错别字;医生忘记了,他抹去痛苦却忘记抹去小狗。

    小狗不能确定她就是虚构的,但她确定医生再也不会来了。她花了接下来的四个百万年怨恨医生,小狗想:他为什么要忘记呢?为什么要“向前看”呢?他可以“向前看”,多么美丽、宏大、无可回避,他会说因为人要向前走。他没有想过“向前看”其实是一种特权,她不可以移动,因为这是她的人生。他可以跳掉,他可以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,可以走过去然后发表激烈的演说,演说有关成功和“走过去”的毅力。他甚至可以说:苦难不是财富。他什么都可以说,因为他什么都不用经历。但她还有一百亿年要过,整整一百亿年枯燥和重复的时光。她跟自己说:医生愚蠢、自私、自我感动。连他的悲伤也是充满把玩性质的悲伤。过了很久,小狗发现无回应的愤怒是无效的;又过了很久很久,这怨恨漂移、旋转、跳跃,最后消散掉。小狗不能移动,出于疲惫的原因,她甚至不能爱。她只能思考。思考从消遣变成西西弗斯的石块,她逐渐看不出世界和她躯体的分别。

    终于有一天,小狗做了个梦,梦里她遇到巫师,黑眼睛高个子的巫师,巫师的房子上挂着牌子“psychologist”。她对巫师说:请把我变成快乐的小狗。于是巫师抹去她的记忆,像小学生用橡皮擦掉习作上的错别字。小狗从房子里走出来,满天开始下雪。于是她最后一次想起铅笔字硬梆梆的鼻尖,眼泪可以提取一点五伏特的电流,还有晒过的被单里面柔软蓬松的太阳。

    于是小狗永远是小狗。

    End.

    *写得非常早,也许是十七岁左右写的,这里算补档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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