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五)一晌欢 (第1/2页)
鬼域的冬天很长,帝释天鲜少见到这样连绵的大雪。 来的那日雪满山路,帝释天只道是天气不佳,实则鬼域处极北,冬日又冷又长,那日的大雪不过是冬日里天天都能得见的景致罢了。他的故乡善见城在南边,冬季里也并无这般凛冽,偶尔落下场雪,在地上也是积不起来的。 帝释天披了件衣服坐在窗前读一本书。屋里烧了小火炉,十分温暖,他记得从前,善见城原本就没有火炉这物什的存在,冬日很短,冷的那几日随便挨着便过去了。那时候他在桌前看书写字,阿修罗就从窗外翻进屋子,然后从他身后热烘烘地抱过来。 “外头下了点儿雪,带你出去看看好不好?” “好。” 善见城的夜仍旧安谧。稀疏的雪落下来,已凉未寒,帝释天蹲下身,雪片落在砖石地面上,晶莹一片,他用手去触碰,雪花便极快地化去了。善见城的雪总是如此,像一场过冷的雨,又像是薤上的露,轻易地来,匆匆地走,道是缠绵如水柔肠百转,实则格外凉薄无情。 两个人笑呵呵地在雪里玩了很久,实则哪有什么雪可玩,那雪随随便便就化了,左不过是两个人自己玩得开心罢了。出来急了,他们各自都没带伞与兜帽。飘飞的雪花淋了满身满头,沾湿两个人的发尾。 阿修罗给帝释天讲边塞的雪。“靠近鬼域的地方,冬日大雪纷飞,我们在风雪中赶路行军,头上积了厚厚一层。”他望着帝释天笑着。“白花花的,像一队老翁似的。” 雪花打着旋儿从天上往下落。帝释天说,今日你我也同淋了雪了。 帝释天望着天空,阿修罗望着帝释天。望的人和被望的人都在雪里微笑,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,却心照不宣地一同想一个望而不及的痴梦。 很久以后帝释天方才想明白,善见城永远没有鬼域那样冷的天,雪化得那样快,他们便是同淋千次万次,也终究不能共白头。 …… 帝释天的手肘撑在桌上昏昏沉沉将睡未睡,外头的风声很大,大到他甚至没听见殿里进来了人。 有人从身后轻轻拥抱他。热烘烘的胸膛贴在他的后背,长发垂下来轻扫他的脖颈,还有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气息。很温暖,很熟悉,他迷迷糊糊地想。他在梦境与清明之间徘徊,只要他不回过头去,便可以一直一直这样温暖。手上的书卷因他的失力落在地上。他闭上眼,捉住那只环抱着自己的手,眷恋地将自己的脸庞贴在那人手心。 天魔有一瞬间的怔忡。太过反常,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唤醒帝释天,去问问他究竟怎么了,但他没有。他怎么可能推开帝释天?如玉一般的面庞贴在他的掌中,他感到自己仿佛捧着一抔雪。从来杀伐果决的鬼域之主此刻像个无助的孩童,好像下一秒手中的雪就要化掉。末了,他轻抚帝释天脸颊,另一手将他抱得更紧了些。他们就这般呆了不知多久,世界与时间都停下来,两个人在这个拥抱中同时想着,就这样吧。 一晌贪欢。 忽而北风骤起,窗户被吹开,风裹着雪卷进殿中,吹熄了一场幻梦。眼睛睁开,怀抱松开,帝释天回过身去与天魔对视。碧色的眸子看清面前,也看清身后。许久许久,他嘴角牵起一个凄然的弧度。 “你……”天魔皱眉开口。 可他什么都没说下去。帝释天站起身来,忽然伸出双臂去抱他。藕臂环抱在君王的腰侧,他甚至很用力,他什么都没说,但是将自己的整张脸都埋在了天魔的胸口处。衣服上清淡的皂角香气贯入鼻腔,结实的胸膛挡住了他的视线,第一面时候他从未察觉天魔与阿修罗如此相像,就连气息都一模一样。 别说话啊,别去想啊,只要我闭上眼睛,梦就不会醒来。 现在天魔纵有千言万语,都再也说不出来一句。手掌抚上帝释天的后脑,金色的发丝穿过指尖,末了,他将人从怀里捞出来去捧他的脸颊,金眸与绿眸相视,他还是问了一句,怎么了? 帝释天仍然沉默。他垂眸,又踮起脚尖抬手去勾缠面前之人的脖颈,直到两个人距离被无限拉近。而后,他主动去吻了他。 人固有彷徨之时。可是天魔在那一瞬间的无措是他始料未及,后来很多很多年以后,所谓大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