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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中 (第3/4页)

被人匆忙间撕下来的:页边毛糙,展开的书页上还残留着皱痕。

    彦卿认出这也是将军日记的一部分。

    他担心景元有回看日记的习惯,心想还是把这书页夹回原位,便咬着唇认命地开始翻找。纸张页眉印着日期,像是上天对他的一点怜悯。翻到最后一本,终于是寻得了纸张的归宿,是在这本日记的最尾几页,那之后便全是空白了。他禁不住用手指抚摸同样毛糙的撕裂痕迹。

    这日记结束于去年年尾,被撕去的那页像是给那年画上了一个残破的句号。

    他看见景元在那年的最后一日写道——他记得很清楚,那是一个大雪天,为了庆祝元日,罗浮上上下下早已放了假,将军得闲带他去永狩原骑马打猎。他不擅骑射,将军便与他两人共乘一骑。风雪中,年长者指导他如何拉弓射箭、如何辨别猎物的踪迹,景元的大手越过他的肩膀,覆在他的手背上,隔着两层皮手套,他都感觉得到景元的体温。他其实冻得要死,但是身后人的胸膛宽阔又温暖,引得他不住往里钻。落日时,他仰头看自天穹坠下的雪花,也看见了紧贴着他身后的人的面庞,这个角度下将军的脸有些滑稽,但是又很帅气,他看见将军的睫毛上挂上了雪,便摘了手套,在马背上艰难地扭过身,用手背拭去那些冰晶,景元起先有些困惑,但还是乖乖闭眼让他擦脸。当景元再次睁开眼时,他双目中映着半轮残日与裹着袄子的彦卿,他瞳里彦卿的身影像日光一般熊熊燃烧,于是他也伸出手,帮彦卿拉好雪帽的系绳。彦卿忍不住屏住呼吸,微微仰起头方便景元动作:这个动作使得他得以正大光明地、毫不掩饰地凝视景元的脸庞,他觉得他这辈子都从没有这样心动过。

    彦卿从来不知道景元在那日回府后居然还有精力写日记。尽管有裘皮袄、玄甲衣,风雪仍是凶恶,两人到家时几乎浑身湿透。下人们都回家过年了,是景元亲手帮他解下盔甲、帮他脱掉湿哒哒的衣服、帮他烤干身子。那日景元真是太温柔了,简直让彦卿想起他的幼年时光,景元坐在床边、与他一口一口地分一盅热姜茶,哄他入睡,彦卿不想睡——子时就该放炮了,他还得起来玩呢。于是景元便伸出小指与他拉勾,答应他:子初四刻、必会叫他起床。

    后来景元确实准时叫他起床了,而彦卿那时却又开始困了,哼哼唧唧地不肯起。景元便耐心地为他穿衣穿裤,半抱着披了新袄子、垮着小脸的他到院里点燃了爆竹,师徒俩在寒风中挤作一团,揣着手站在屋檐下静静看放炮。劈里啪啦地闹了一阵,玩也玩够了,彦卿回房,一摸枕头下面,果然有一个大红封子。

    如果他没记错,放完炮,景元陪他在房里坐了一阵,就又去书房准备飨日的贺词了;约莫是忙到后半夜,才上床与他抱着一起睡了的。

    彦卿没有想到,对他来说,长大后最快乐的一个元日,对景元来说,却仍是又一个无法停止哀思故人的日子。他那时还以为将军也和他一样欢欢喜喜的呢。

    ——在那被撕去的日记里,景元这样写:

    “我不知是否该继续思念您,因为您从未教导过我太多人情世故,更不曾干涉过我的感情生活。但我仍十分思念您,若您如今在我身侧,那么至少我不会感到这般孤苦无援……

    “我太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了,而这寰宇之间,只有您是合适的人选:缘因我们的关系太特殊了,只有您能够不带偏见地指点我。

    “您走后,我犯下过许多错误,每当那时,我便会希望您仍然在我身边;而如今更加如此,因为我有预感,我将要犯下我人生中最严重的错误。”

    星槎靠岸,素裳试着在彦卿面前晃了晃手掌——后者面上不显,一路上却再没有同她说过话:“彦卿?咱们该去仲秋宴了。”

    彦卿深吸一口气,勉力挤出一个笑容:“我没事,走吧。”

    还没踏上陆地,远远的便闻见一股丹桂香气。说是一切从简,彦卿倒觉得只是明面上奢侈的东西没了,像这十里飘香的桂花树,栽种出来还指不定要多少人力财力呢。筵席摆在一个广大的露天庭院里,整体风格与罗浮旁的建筑相差不大。彦卿每年来这里赴宴,总觉得这地界像是参考天舶司后门的那爿花园设计的:假山、翠竹与松柏营造出一种清雅的氛围,石板路两侧就是人造的矮瀑,只是为了方便众人吃饭喝酒,陆地面积增大了不少,只有几条小溪穿行其间,水里头种的也不是荷叶,毕竟仲秋时莲蓬都该谢了,看着泄气,此外还架设了不少凉亭,毕竟每逢冬至、元日都难得好天气,得为赴宴者准备避风雨的场所。

    不过景元随性倒是真的。按他的吩咐,几百张案只是照六御部门稍微分了下座位,旁的便没甚么要求了。礼物不用带、衣服随便穿,景元按规矩该坐在庭院正中主持宴会,但常常说完祝酒词便跑没影了,观者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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