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 (第1/2页)
“杨修,你不下来吗?” 杨修听到广陵王的声音从枯井底下传来,荡着回音,尾声拉得很长。午夜的月色落在废弃枯井的石砖上,青色苔藓显出灰颓的颜色,也照亮了杨修惨白的脸。 当他指出井下有异声时,身侧的广陵王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,杨修下意识地伸手去捞,指尖却只碰到一抹衣袂,旋即便听沉闷的「咚」响,广陵王落于井底。杨修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,手腕发抖,手提灯盏中的火油摇晃,光线忽明忽暗。 “……我,我才不下去!我只是受邀来观礼的,不是陪你来查袁氏的!”杨修翕动着双唇,硬生生地憋出一句话。他的声音尖锐颤抖,近乎划破漆黑的夜幕。 “哈!你不会是怕了吧,杨大公子?”井底下广陵王的声音透着nongnong的嘲笑意味,杨修有些恼羞成怒,他反驳道: “怕…怕什么怕!本公子可是代表杨氏……” 杨修突然感觉嗓子被掐住了,说不出一个字。他想说他可是杨氏大公子,怎会怕一口枯井。 杨修凝望着那黑黢黢的井口,漆黑深邃如同巨兽的大口,月光也难以照进去。伪装久了会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遗忘,其实他是怕的,在他还是荆州刘琦的时候。 那时他不过十岁出头,蔡氏已掌权许久,父亲漠视,继母厌恶,下人挤兑,不过日复一日重现着这样的日子,了无生趣。 彼时临近新年,却也是他少有的舒服日子,继母会为了不落人话柄给他添两身过冬的新衣,家宴也会难得让他上席坐在最边角,多少也能吃上口热饭。 上方的刘表、蔡氏和她的亲儿子刘琮与客人畅谈欢饮,刘琦则独自坐在角落里闷头吃饭,还要时不时被蔡氏暗讽“孤僻”、“怪异”。 刘琦充耳不闻,仿佛说的不是自己,他闷头吃得风卷残云,也不顾会落人笑柄。孤僻也好,怪异也罢,他只想逃离这个吃人的深宅,无论去何处。 八分饱下肚,刘琦摸了两块糕点揣在衣袖中,自顾自离了席。蔡氏又投来嫌恶的目光,刘琦却知道她巴不得自己没有礼数,这样父亲可以更心安理得地放弃他。 隆冬的夜晚落了雪,偏僻覆雪的小道在月光的照拂下折出细闪,无人修剪的花草肆意生长,倒比他看起来更有生机,刘琦搓了搓泛红的双手,走向偏远的宅院。 在去往宅院的必经之处有一口枯井,苔藓盖满其上,刘琦每次经过时都能闻到一股腐朽的尘灰味,闻一口能让他难受一整天,如今刚吃饱饭,刘琦自然是躲得远远的,免得倒胃口。 然而天不遂人意,刘琦这次刚经过井口便看到草丛中窜出两个黑影,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,后脑便遭到重击,剧痛传来,刘琦眼前骤黑,腿失力发软,旋即便感到整个人被抬了起来,虚空坠落感紧跟而至,只听沉闷的「咚」响,他摔在了井底。 「应该死了吧?」 「现在不死也活不过今晚,走,领钱喝酒去!」 蔡氏终于忍不住对他出手了。 刘琦如是想着,仰面看着天空,缕缕鲜血从嘴角溢出,眼前视野变得模糊不清。从井底看到的天空像一片灰色的湖,沉默而死寂,没有波澜,甚至见不到月亮的倒影,恰如他的人生。 刘琦觉得他浑身冰凉,也很痛,后脑似乎渗着血。身下垫着冰冷生硬的东西,也硌人得很,想来是同样被这枯井吞噬的残骨。 从这么深的地方跌落竟然没直接摔死,命大是其一,井中旁逸斜出的枝丫也起了不少功劳。然而思及他即将像这冰冷残肢一样悄无声息地腐烂在井底,刘琦忽然觉得很可笑,笑他这凄惨无比的死法,笑他这荒诞不经的人生,然而最终他只发出了轻微的“嗬嗬”声,随即鲜血涌上鼻腔,浓重的铁锈味褫夺了他的神智,呼吸变得愈发困难。 在意识消失前刘